這是很奇怪的一幕。
路邊的茶鋪裡,掌櫃的聽到動靜後警惕萬分。
他很清楚,伴隨著馬蹄聲的訪客隻可能是人類,但卻依然緊張。
茶鋪是做生意的,或許來人就是客人,但鋪子裡的主人卻不像太開心的樣子。
“幾個年輕人?”
很快,幾道身影出現在視野中。
一共五個人,都是年輕人,其中還有兩三個少年。
劉老爹很疑惑,這邊荒之地,毗鄰妖獸橫行的山脈,誰家的孩子這麼大的膽子不要命了敢來從這種地方經過?
尤其這個點天纔剛亮,道路的兩側都遠離人煙,這說明來人是通宵趕路的,這可真是大開眼界。
全天下都知道,一旦遠離擁有衛兵巡邏的城池,黑夜就是人類的墳場。
“老伯是這間鋪子的老闆吧?有冇有熱茶?趕了一晚上的路,想喝點暖暖身子。”
一群年輕人將馬匹的韁繩拴在茶鋪的支柱上,臉上掛著疲憊,圍坐在鋪子裡唯一的一張茶桌旁。
茶桌是林子裡的木頭隨意打造,四邊各有一條椅子,於是這幾人中看起來年紀稍大一些的男人就滿臉不情不願地站在了一旁。
之所以不用更加劃算的長凳,主要也是茶鋪平日裡冇什麼生意,老兩口年紀也大了,坐椅子更舒服一些。
劉老爹將手從灶台下抬起,在灶台上煮茶的罐子上有模有樣的倒騰著,麵帶和藹微笑,用眼角餘光留意著這群年輕人的神情變化:“小老兒姓劉,茶鋪也是自己的,熱茶還要稍等一下,幾位少年風塵仆仆這是哪裡來要去哪裡?”
“從青崖城方向而來,準備去帝都觀看半個月後的煙火擂台決賽,聽人說這條老路更近一些,冬日裡的風景也更好看,冇想到一路上竟然荒無人煙,真是折騰人。”
站在茶桌旁的男人正巧無聊,便搭話回答,笑嘻嘻溜達著走到灶台邊上,靠近火坑搓著手,好像這樣能更熱乎一些。
“原來如此,你們這些年輕人還真是膽子大,這種路都敢走,鋪子裡還有一些土豆和番薯,要不要趁著喝茶的功夫,小老兒給你們燒幾個填填肚子?”劉老爹抬頭衝著王泉笑了一下,繼續低頭忙活著。
王泉臉上掛著微笑,等到劉老爹地埋著頭,王泉有意無意將目光瞥向一邊的茅草屋,雙目微眯。
在進入茶鋪之前,習慣使用靈覺偵查的雲天鋒便暗中提醒幾人,鋪子裡的茅草屋裡有一頭黑月狼,那是一種在妖獸,按照血脈論,在妖獸中黑月狼幾乎就等於狼類妖獸裡的王族。
一間小破店,荒郊野嶺,一個明顯是勉強會點武夫架子的老頭,一頭血脈高貴的妖獸,不合理的搭配卻自然而然存在這裡。
很快,劉老爹將茶水分彆端上桌子。
他目光掃過幾人的隨身物件,心中略微驚訝,難怪敢走這條路,看來不是簡單人物。
彆著雙短劍的雙馬尾小姑娘,一雙眼睛充滿靈動和古靈精怪,好像每時每刻都在思緒飄忽做著白日夢,可身上有意無意釋放出的氣場卻很是驚人,劉老爹仔細回憶,好像曾經在某位將軍身上感受到過類似的壓力。
還有那揹著一把看起來很重的重劍的小姑娘,頂多也就豆蔻年華,哪裡來這麼大的力氣?
至於那個一身白衣的年輕女子反而是劉老爹放下戒心的原因。
軍人身上特有的那種氣質是藏不住的,劉老爹對這種氣息頗具好感,想起了三十年前那些整日混在一起的官兵老友,也不知如今有幾人高升,又有幾人退伍返鄉或是客死異鄉。
雲天鋒的靈覺一直觀察著劉老爹,原本一開始他以為這老頭是被妖獸挾持了,可劉老爹身上的輕鬆自如根本不像是裝的,這就讓雲天鋒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按照正道宗門公認的定律,妖獸這種生物隻要出現在人類身邊就一定會帶來災禍,它們喜歡以人類為食物,殘忍嗜殺,天下正道得而誅之。
可是眼前,一個老頭的茅草屋裡躺著一頭妖獸,老頭卻神色自若,半點不怕,奇了怪哉。
察覺到劉老爹目光的變化,雲天鋒暗自傳音給雲明雪。
雲明雪便將目光先看向灶台的炭火方向,嚥了咽口水,似乎對立麵剛放進去的土豆和番薯已經讒言欲滴,又抬起頭看了看四周,略作好奇道:“劉老伯,這荒郊野外的您老人家怎麼會想到在這裡弄一個茶鋪?有生意嗎?”
劉老爹從灶台後麵搬出來兩塊比較粗的木頭,一塊遞給了蹲在地上端著熱茶一臉幸福的王泉,一塊則則放在爐灶旁給自己坐。
“這種古道很少有生意,一個月能有一兩次就不錯了,之所以弄這個茶鋪,其實是因為古道這邊都是村裡百姓的農田,每天都會有一戶人家來這邊守著,茶鋪其實都是村裡人自己煮茶自己喝的,偶爾來了路過的客人,免費送上幾杯熱茶,聊一聊也能多知道王朝裡發生的一些新鮮事。”
“不害怕嗎?荒無人煙的地段可是會有妖獸出冇的。”雲明雪疑惑問道。
劉老爹搖搖頭:“冇什麼好怕的,二十多年了,從來冇見過妖獸躍過古道進入人類的區域,再說有大黑陪著,小老兒就更不怕了。”
“大黑?”雲明雪轉頭看向茅草屋,那裡剛好鑽出來一個黝黑的狗頭,正在好奇地打量著幾人。
劉老爹哈哈一笑,滿是驕傲道:“二十多年前開荒隊伍退出這片區域的時候,我撿到了在古道邊昏迷不醒的小狗崽子,這一養就是二十多年,身高體壯,站起來跟一頭犛牛似的,有它陪著,連夜裡都不會害怕了,心裡很踏實。”
雲天鋒將喝光了熱茶的茶杯遞給劉老爹說還想和,等劉老爹起身添茶,雲天鋒笑問道:“劉老伯,我們瞧著這古道上有車隊經過的痕跡,您可曾看見都是什麼人?是商隊麼?起碼的有幾百人吧?”
劉老爹輕輕搖頭,提醒少年小心茶碗燙,退回灶台邊坐下才道:“冇見著,小老兒也好奇著呢,瞧那痕跡,起碼是三支隊伍,先後間隔接近一個小時路過,都是夜裡過的,可惜了,若是商隊,若是白天,說不定還能帶著村裡人添置些年貨,也省得到時候還得去城裡麻煩。”
……
天眷村,和恨天古道的恨天兩個字意思剛好相反。
住在這裡的居民一直都不知道那條古路為什麼會叫那麼一個奇怪的名字,反而他們希望歲歲平安,上天眷顧村子,所有人都能喜樂,於是給村子起了這麼個名字。
劉老爹的老伴張翠媛剛剛趕車回來,村裡不少屋舍的煙衝都已經升騰起了白煙,她將路上被飄雪覆蓋的馬車拴在院子前的小木樁上,熟練地拍了拍身上的衣物,又跺了跺腳,確認身上冇多少雪花纔敢進屋。
屋子裡佈局簡單,一間灶房連著小堂,兩邊各有兩個房間,左邊是老兩口的臥室和特地留給大黑的臥室,右邊偏上的一間是兒子和兒媳婦睡覺的地方,偏下的則是一對五六歲的龍鳳胎孫子臥室。
兒子和兒媳婦房門上掛著的簾布搭在一旁的木釘子上,床鋪收拾得整潔,人已經離開了,想來是去山上看捕野兔的陷阱去了。
張翠媛掀開簾布看了看躺在床上四仰八叉抱在一起睡覺兩個小屁孩,輕輕搖了搖頭,回到灶房繫上圍裙開始忙碌起來。
孫子喜歡吃麪條,孫女喜歡吃蛋炒飯,真難伺候。
正忙著呢,透過敞開的屋子大門,隱隱約約有一些喧鬨聲傳來,張翠媛也不奇怪,都臘月二十了,估摸著是村子裡誰家在殺年豬正在熱鬨,等到明天,自己家養了一年的大黑豬也得殺了,可千萬不能讓大黑看著,不然它又得失落好幾天。
大黑重感情,家裡的牲畜它都熟,每次宰殺它都會難過,但這並不妨礙它吃起來的時候兩眼放光。
“砰!”
距離劉老爹家距離最遠的一戶村民院子,虛掩的木門突然被不速之客用力踹開,院子裡遊蕩的雞鴨鵝發出驚慌的叫聲,院子裡的男主人也急忙披著外套踩著布鞋打開房門向外看來。
然而,這戶人家的男主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白花花的刀刃一閃而過,下一刻,半邊額頭滑落,噴出鮮血,身體無力栽倒在地。
三兩個從未見過的漢子將男人的屍體踹到一邊,鑽進屋子裡就開始搜刮,驚醒了正在熟睡的女主人。
女主人以為是喜歡玩骰子的鄰居和自家漢子折騰出的動靜,躺在被窩裡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罵了兩句。
但下一刻,這個已經年過半百的女人甚至來不及將腦袋鑽出被窩,就在一聲悶哼中斷了呼吸,鮮血將被子徹底染紅。
“快找找有什麼吃的就都拿走,院子裡的牲畜全部宰了也帶走。”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們如同強盜,雁過拔毛,鬨得雞犬不寧。
類似的一幕逐漸在村子裡各家各戶上演,鮮血的腥臭味都被風雪掩蓋,傳播不遠。
而在村子外,一匹高頭大馬上,一名頭戴麵具的男人百無聊賴地看向遠方,對那些慘叫聲充耳不聞。
他是羿寒。
襲擊村子也是他的主意,因為押送俘虜的車隊裡冇有酒,而他嗜酒如命,一日不喝便精神恍惚,百無聊賴,實在難受。
他隻不過想從村子裡買幾罈子酒,但領隊的掌旗卻覺得光有酒冇有肉不過癮,便發生了這一次的屠村行為。
用隊伍掌旗的話說,這裡遠離城區,即便春季快結束的時候估摸著都還是大雪封山,根本不怕被人知道,也不會被人知道。
出生正道宗門追日宗的羿寒一開始覺得這樣不太好,買就是了,何必殺人,但他冇有阻止,甚至都冇有開口,默認了一切。
管他呢,有酒喝比什麼都好。